“起初，神创造天地，地是空虚混沌，渊面黑暗。”

这是《圣经》第一卷书《创世纪》的第一句话，描绘了世界最初的景象。这个画面，给了无数艺术家灵感的种子。当代最受欢迎的基督徒作家之一布赫纳（Frederick Buechner）曾对这句话给出一段别树一帜的评注，他说：“起初如此，现在也一样，因为黑暗混沌始终都没有离开过渊面，也没离开过我们的脸面。”

没错，在可预期的未来，黑暗空虚大抵不会抛下我们远走他乡。不信你看看，现在各国的科幻ip，好像都忽然取得了共识，心有灵犀地把几十年后的未来统一刻画成无尽的废土和失序的荒芜。

2020似乎是魔幻的一年，很多人都被打蒙了。生活中的苦难，会逼得人靠近黑暗和空虚，仿佛人生就是一场又一场无情的暴风雨，而上帝似乎总在应该立刻出现的时候缺席。我们被抛摔滚打，直到浑身湿透，愤怒地颤抖——上帝仍然不临在。

对很多人来说，这种不临在是明明可见的（the visible absence of God），以至于当有人长篇大论在我们耳旁歌颂苦难时，我们低头看着自己脚下唯一的路只是通向更深的失败，内心更加软弱愁苦，甚至任凭怒火烧尽过去信任的一切。

不过，亲爱的朋友，不管你是基督徒还是非基督徒，我们将经历的诸多人生风暴，其中绝大多数是类似的，所以我们有可能互相借鉴和倚靠。我们知道，有一种人生风暴曾打倒无数意志坚强的人，那就是——所爱的人比自己早一步离开世界。今天，借着即将到来的细雨清明，我们一起聊聊，在那样的黑暗和心痛之中，究竟能怎么靠近上帝？

我认识王弟兄的时候，他年方二十五，从中国南方被呼召到印尼雅加达，和妻子叶姊妹一起，在教会里操练传道服事的工作。

我没有见过像他们那样要好的一对眷侣。他们特别享受彼此眼神的关注，做什么事情都是一起来，就算没有站在一起，也一定是站在对方视线能及的地方，一转头就瞧见。我们一大群同在异乡为异客的年轻人一起踏青、聚餐的时候，发现王弟兄很擅长透过短短的视线交会瞬间征询妻子的感受和意见，从不做任何让对方不舒服的事情。那时候，我们所有人都还年轻、还调皮、还稚嫩；爱是欢乐，爱是卿卿我我，爱是任意飞扬，爱还可能是钻牛角尖、限制占有。然而王弟兄的爱是与妻子心灵相近，是让妻子处在和睦的众人之中。在当时，我还从没见过一位弟兄爱姊妹可以这样爱法。

王弟兄说，他十三岁进教会第一次见到与他同龄的叶姊妹，觉得这个女孩子好干净漂亮，就立定心意要追她，一直追到了二十岁，他们才终于在一块儿了。后来，虽然两人没有进入同一所学校，但毕业后的目标却是相同的——两个人一起为上帝做工。他们一结束学业，上帝就给了王弟兄到东南亚服事的机会。那不是一件容易的事，一上来就要到最缺乏资源的穷乡僻壤住上几个月，同时苦练印尼语。王弟兄接受了挑战，叶姊妹经过一段时间的祷告，决定从头到尾陪着丈夫。

我离开印尼后，辗转听说王弟兄一年后回国服事，很快被按立为牧师。那时候他才28岁，妻子刚刚生下一个女儿。

又过了两三年，我听说教会要派王弟兄到新加坡建立分堂。我当时还想，他充满恩典的服事生活，一向是主内友人的榜样，他在家庭里的坚稳如石，更是我们弟兄的榜样。

一天下午，我在手机上不经意地看见王弟兄上传的一张照片，是叶姊妹的正面照。摄影师很厉害，拍出了叶姊妹既慈爱又安详的气质，嘴唇轻轻抿起，双眼温和地望过来，看上去真不愧身为师母。可是我马上又觉得有股说不上来的怪异——面孔熟悉，笑容熟悉，神色却不很对劲！刚刚三十岁出头的爱笑的姑娘，这样拍不免有些老气吧？我盯着照片再看看，怎么感觉有点像丧礼的那种遗照呢？这时，我看到文字栏里的第一句话：”See you in heaven, my love! 叶师母安息礼拜。”我还没反应过来，第一个念头是姐妹的母亲去世了。不过，母亲去世放女儿的照片做什么呢？一眨眼间，我反应过来——姊妹早已随着丈夫升格为师母，会众喜欢她，都管她叫小师母、漂亮师母。

我实在吃了好大一惊，赶紧起身走到楼梯间，细细地将短文读了一遍，然后两遍、三遍……发现确然属实。我忽然感觉到一股莫名强烈的凄怆，窗外城市里的一切劳碌和繁忙忽然成了虚空里的虚空，转瞬幻灭而没有意义。

姊妹是一个温柔坚定的女子，多数时候她选择扮演丈夫的辅助者，依傍在王弟兄左右；但有的时候，若她认为这个不适合做，那里不适合去，就会定定地站在原地，直到说服丈夫为止。她在教会的时候很讲理，出来玩的时候又很女孩子气。事实上，王弟兄的身形体貌站上讲台是锋芒毕露的，训练过的讲演风范比划起来更叫会众心折；姊妹的光芒没有那样炽烈，但他们偏偏那样相合。姊妹一笑起来屡屡让我想到”蒙恩“和”幸福“这两个词，可是最后她所患上的肿瘤绝症并没有让她少吃一点苦，该瘦的瘦，该落的落。她曾经辅导过的许多忧郁女性，早已经重新活了过来的，这时候纷纷从远方寄信来劝慰她，她却嫉妒她们的亮丽，不敢正视自己镜中的病容，几乎怀疑自己还是上帝的爱女不是。

为什么拆散他们？不要拆散他们，我的神啊！

从发病到辞世，短短一年余，王弟兄说他们没有病得医治的神迹，也没有长命百岁的见证。他们无时无刻不在恳求上帝，上帝却从未以他们所渴望的方式临到那个家庭。一天晚上，姊妹在厕所里紧张地叫丈夫过去，王弟兄过去一看，马桶里全是血，两个人无助得一点办法都没有了，就在马桶边上双双抱头痛哭起来——医生跟他们提过，倘若治疗期间出现大量内出血，就该“另做打算，额外的医药费要省下来”……

上帝给他们相爱十年，各地服事，精彩万分；上帝也在短时间内硬生生剥离他们，叫所有相知的友人悲痛莫名。可就是在这样的境遇之中，亲爱的朋友们，我们才真正明白基督徒是相信真理的人。遭遇爱人骤逝的打击，没有一个有血有肉、有心有情的人会不感到深深的伤悲；但基督徒知道真理常常藏隐在痛苦的深处，他们会带着眼泪去寻找。

追思礼拜是王弟兄亲自主理的。按照妻子的遗嘱，她喜欢缤纷的色彩，会堂布置着气球，男会友们齐齐打着彩色领带。那是一个欢庆现场，人人眼泛泪光，齐声祝贺，追思主题是夫妻共同的设想——丰盛的生命、真正的团圆。

有人为他们向上帝抱不平，有人则选择长久向上帝沉默不语。但至今令大家印象深刻的是，姐妹行至最后一段路时，完全接受了上帝的安排，就像接受生命中其它一切原本就在自己计划以外的欢笑和泪水一样。她居然变得很喜乐！虽然有点不舍得自己的三人小家，却又对下一站——永恒的天家，充满盼望。她说她真正看见了，她真正看见自己会进入永生，生命所赠与她的礼物远没有结束。

王弟兄告诉大家：“姐妹的一生，特别是生病这段期间，有’信靠基督’的见证，有’以基督为生命的中心’、’以基督为生命的盼望’、‘以基督为生命的至宝’的见证！人的一生，若能见证基督救恩的伟大、荣美、真实，就够了，满足了，就真的丰盛了。”

“起初，神创造天地，地是空虚混沌，渊面黑暗。”这是圣经开篇《创世纪》的第一句话，接下来的第二句话还是在记录世界的最初景象，那是一个动态的画面，从至微到至大，象征一切希望的源头，说的是：“神说，要有光，就有了光。”

叶姐妹在人生至暗的时刻，真正看见了某样她丈夫乃至所有传道人毕生奋力讲述的东西，那就是上帝不可见的临在（the invisible presence of God）。她接受了那道光亮，因此光亮变得至大至伟，驱赶了她和丈夫的悲苦，留下宽慰的眼泪——悲喜交加之处，存在真正的福音。

亲爱的朋友，耶稣基督到世间以牺牲证明新生命的真实与美善。祂亲口说：“我来了，是要叫人得生命，并且得的更丰盛。”

关于生死，圣经的回答是：既有永生，何必畏死。

丰盛的生命是上帝的应许，而我所曾结识的最好的一对爱侣，告诉我经历它的方式是谦卑和感恩。亲爱的朋友，经历恩典是基督徒一切经验的中心，世事表面上的好坏，并不能动摇信仰的根基。耶稣说：“在世上你们有苦难，但你们可以放心，我已经胜了世界。”

明日清明，愿上帝以勇气与平安保守各位的心。